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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旅人斜靠在小酒馆的窗边角落,反披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衣,微阖着眼。那是一幢林子边的村口小路旁的屋子,噼啪噼啪,壁炉里闪着火,几段木头围着,有一端没被烧黑;“呼”,蜡烛刚被吹熄了。他回想起早些时候——也许是傍晚吧——他听到的,几个当地族人讲的故事:
在林子边,有一个旅人,他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将和太阳一同行完一天的路程。他想找个地方歇一晚,不幸,周围没有村子,甚至连一栋小屋都找不到,只有在路转弯处的一处小空地上,堆着几根上了一层薄油的原木,有人要建第一座屋子。可是附近也没个湖,只有一条小溪的水声。旅人沿着林子上坡,那条小溪流在一座小山脚下。第一捧水,他抿了一小口,比想象中凉些;第二捧水,他擦了擦热红的脸。
他逆着水流的方向向上走,在太阳和月亮换班的空档中,水收集了山的阴影。一个人走了下来,面相上,比旅人稍年长,留着短齐的络腮胡,后腰别着一把包在皮质套子里的斧子,圆檐的大帽子或戴着,或挂在胸前。他用绳子拖着一根木头,修掉了不必要的小枝,切口是新的。旅人略顿足,转头,微笑;他点点头。两人没说话。一个怪人,在这地方自己从头开始造屋子。但是旅人不会这么想,他很开心,要论奇怪,他就是最怪的人。一个人,包都不背,就在山里瞎转悠,或者按他的说法:这是无目的的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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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冠的叶子还能辨清最后的黄色。一块空草地,旅人扫清落叶和石子,手上沾了干燥的浮土;从衣兜里掏出小刀,割断了几根未枯死的草根,又拾些干燥的断枝过来,放在围成一圈的石块中央。秋天,这也不难找。火生起来了,他靠在一棵树上,反披着长衣,目光在山外的山上和太阳做最后的告别,而后把头垂下来。
“喂喂,起床啦。”一个朦朦胧胧不知远近的声音说,然后在头脑中渐弱而离去了,听起来像最后一段未抓住的梦;声音的画面,像一片极远到模糊的视野,只留下轮廓。像旅人被叫醒了,火未熄。他站起来,看见了它,一个的蓝色光点,裹在层叠的弧光中。对于旅人迷蒙的意识,有些刺眼。“其实我也刚睡醒呢,不过太阳要出来了。” 它上下飘动着,伸个没有手的懒腰。又是一样的声音,好像是来自光点的方向,他分辨不清了。说着,山谷的低点处,升起了一轮银色的太阳。旅人没有疑惑,也没有问它,为什么树叶都是清幽的蓝色,借着光亮起来的,好像山中的秋夜本来就是这样。正如他没有问,自己的新伙伴从哪里来,又为何找到了自己。
“早上好”可能是适应得快,旅人不觉如此问候有何不妥,在夜的晨光中。“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声音有了速度的变化和音调的起伏,旅人听着实在了些。小光球倏地飞近,几乎贴在了旅人的鼻尖上,一闪一闪的。旅人微笑着,抬手盖着眼睛,扭过头去。它注意到了,并绕到了旅人的小腿后,撩起了长衣的一角。“你是从山外面来的吗?能听见我说话活物好像不多,这一带主要是那种蓝色的小球,可能是这片林子独有的精灵吧。”“奥。”旅人挂着一副试图想起来什么的表情。
“既然醒了,要不继续走走?看起来你也不想久留。”“想必你很熟悉路了,我们一起吗?”“我们?”蓝色小球又转回旅人身前,绕着圈浮动,“嗯,是指你和我吗?”没等旅人解释自己因不知道它为什么问这样一个多此一举的问题而疑惑的表情,那个声音加了一句,“抱歉,这里不太常用这个词,我想了一下什么意思。”
它领着他,继续走在向上的路上,地上的光暗淡斑驳,草草勾勒出一些零碎的轮阔。旅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摇晃,视野也摇晃起来,所有蓝色的荧光曳出迷乱的尾迹。到了山脊上,天边被映得发紫,所有的流水熔化成了镜子。他的脚步变得轻盈,那是有脚的欢脱和没有脚的蹦跳。它拉着他,他托着它,在山顶的高树上,在比更高更高的地方。他踩在树枝上,它靠得很近,风弥散开温良的欢愉,轻托起衣襟。
清冷色调的林坡上,山谷间,更多的光点在浮游,在闪烁,在消失,在出现。有时它们三两个,沉默地结伴,又无声地相离,也许这样的组合无关乎过去,或是未来。“好奇外面的事情,你是从外面走来的,一定知道一些。”小球来回摆动着,“你问哪方面的,比如说,树的叶子总是蓝的吗?”“果然。我总是想如果都是一个颜色也有点无聊。还想和你多说些,可惜没时间了。”蓝光暗淡了些,“明天吗,明天我就记不得你了。”“月亮要升起来了,今天好短。月亮太亮了,很多东西看不清,那是睡觉时间。一睡觉,白天的记忆就远去了。”
“这片林子生的活物大概都是这样,第二天总是不一样的。”光点慢慢地飞出去,到旅人手不能及的地方。“所以,‘明天’就是在梦里了。”
趁天光,他纵身跃下,在坠落中飞翔,追逐着蓝色光点,穿梭环绕在山谷的群树间,手抓住树干,身体回旋着。他每一跳,便跳得愈高,滑翔得愈远。他越发轻盈了。最后,它们一同静悄悄地,落在那湾镜子中。太阳在水中,像一块嫩豆腐。他凝望着它,在无声的夜中,他听到了夜的欢歌。在远方,在耳畔,欢歌的交响,仿佛直到永恒。小光球映在镜中,分不清是一个还是两个。在悄然的静止中 ,有一个声音说“不得不说,这种蓝色光点还挺好看的。”“这不是你自己吗?”
……
“也许是吧。”小光球闪了一下,好像在表达瞬间的兴奋。“月亮要升起来了。”
旅人坐直起身子,长衣从身上滑落,余烬亮着最后一点暗红。月光温和的像被纱布滤过。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残残的微笑。